我们老家地处江汉平原,位于东荆河畔。记得我刚上小学那年村里来了一个外乡男子,三十岁左右,操河南口音,中等身材,皮肤黝黑,健壮结实,就是腿有点瘸。他自我介绍姓邵,是个孤儿长大,家乡很穷,出来谋生。他逢人总带着微笑,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。初来的那段时间,社员们对他蛮热情,干部们对他有警惕,怕他是个特务或者坏分子。他总不告诉我们他叫什么名字,直到前几年他近七十岁去世,人们对他的称呼就是邵大哥、邵叔、小邵、邵老头等等,我权且称呼他为邵叔,一个颇具神秘色彩的邵叔。
邵叔多半时间在俺村当瓜农,有一手种植西瓜的好技术。联产承包之前他帮生产队种瓜守瓜拿工分,此时他给我的最深印象就是追赶喝斥偷瓜者,可惜跛子撵小偷——越撵越远。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,生产队给他分了几亩旱地,他不种棉花,种瓜果蔬菜。我仍记得三十年前暑假回家一个烈日下的情节:
火烤似的炽热,正午,阳光挑衅般的喧嚣着它的威力。马路边上停着一辆农用的三轮车,满满一车西瓜。我和伯伯从地里劳动完后回家路过此地。我嚷着:“伯伯,买个西瓜吧。”伯伯抱起了一个,四处打量,不见卖瓜人。“谁的瓜?”伯伯喊了几声,仍然没看到有谁来。我和伯伯抱着瓜找了一圈,这时,我注意到车下趴着一个人,手里还拿着一本书,正专心致志地看呢。
“喂,卖不卖瓜呀?”伯伯的话里带着几分不耐烦。这人猛然抬起头,连忙收起书,从车子下面钻出来,此人正是邵叔。他脸上堆着歉意:“对不起,没听到。”然后,利索地把台秤搬出来,接过伯伯的瓜。我捡起车下的书,是一本农作物栽培书。就随口问:“您还在学习?”他略带羞涩地一笑:“是啊,大学生,我想试验新种。”“这么热的天,真不容易啊。怎么不找个凉快点的地方,钻到车底下,多不安全呀。”伯伯轻轻地问。“车底下是天然避暑胜地,可以遮阳。”他憨憨地笑了,一脸汗水的脸满是淳朴。买瓜时,伯伯执意要多给钱,他固执地不要。
“人可以贫穷但要有志,可以接受恩赐但要感恩。”伯伯一边走路一边发表感慨。走很远了,我还回头看到那满满一车绿绿的瓜,以及车底下废寝忘食的邵叔。
尽管有好心人关心他,也不乏女子爱他,但邵叔终身未娶。更为神奇的是邵叔几十年从未回过北方老家,我们至今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回自己家乡,甚至也不知道他当年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。在我的家乡里他没有一个亲属,但他的葬礼却非常隆重,安葬他时几乎全村出动,这也给他的神秘又增添了一抹色彩,他是一个神秘的人,但此时神秘已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人,一个好学上进的人,一个乐于助人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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