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子“春晚”
作者: 来源:湖北日报
日期:2012-02-15
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天,积雪已高过门槛,到了掌灯时分,突然停了电,僻静的山村小屋被冰雪、夜色和寂寞紧紧包围了起来。
我是几天前赶回阳新县筠山老家陪母亲过年的。母亲已是九十五岁高龄,年迈加上天冷,只能坐在床上。我喂她吃喝,为她梳洗,陪她聊天,想方设法给老人增添节日的快乐,尽一个儿子的孝道。
没想到,本该是灯火璀璨的除夕之夜,却停电了。老屋单门独户,几家老邻居都搬走了,半个村子就只老母亲和我。我不能丢下母亲出门去借灯,蜡烛也没处买,大雪压坏的线路也不可能短时间修复,看来今夜只能在漆黑中守岁了。
正有些怅然,母亲念叨道:“三十夜的火,月半夜的灯。”这话提醒了我。我摸索着找来一些松树篼和干竹子,在母亲的房间里烧起一盆柴火。顿时,房子亮起来,暖起来,还有一股松树香弥漫开来,干竹柴劈啪作响,再现了“爆竹一声除旧岁”的诗意。
火光映亮了母亲的脸,我看见,那上面闪烁着一丝慈祥的笑容。
母亲说:“儿啊!带累你了。不是娘,这个时候你正在城里热闹着呢!”
是啊!这个时候,要是在城里,我肯定同亿万中国人一样,正在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呢。我忽然想起,母亲也是非常喜欢看“春晚”的。只是今夜,我们母子俩与这“春晚”无缘了,真让人有些遗憾。
母亲性格开朗,一生喜爱热闹,虽然从没上过学,却能唱一串串的山歌,讲一嘟噜一嘟噜的故事。为增添一点欢乐气氛,我说:“母啊!今天过年了,跟我唱首歌吧?”
母亲笑笑说:“都么年纪了,还唱歌?你在我怀里的时候,我就给你唱儿歌,现在娘老了,该轮到儿唱给娘听了。”
没想到母亲反将了我一军。我还从没有为母亲唱过歌呢!虽然只有母子二人,我还是有些难为情。顿了一会儿,我唱起了“你上学的小书包有人给你拿……这个人就是娘……”我唱得挺认真,为了母亲能听懂,我改用方言唱,这一改,味道还蛮新鲜呢!
“唱得好啊!树高千尺也有根,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娘啊!”母亲虽然年岁高,视力减退,耳朵有些背,但头脑异常清醒,完全听懂了歌词。借着火光,我看见她的眼里噙着泪花。
受到鼓励和感染,我便拿出葫芦丝来,想为母亲吹奏。葫芦丝是从城里带回来的。这些年,我总是习惯一路行吟,一路吹奏。我为美国朋友吹过,为俄罗斯姑娘们吹过,在多次联欢会上吹过,而这一次,是在僻静的山村里吹,是为一个人吹,是为我九十五岁的老母亲吹。
我吹起了《月光下的凤尾竹》。在这寂静的山村,在这寒冷的雪夜,悠扬的葫芦丝曲更显得异常明亮,异常温暖,吐音的颗粒圆润而清脆,波音和滑音飘渺而柔媚,一丛丛曼丽的凤尾竹在月光下随风摇曳。这是真正的天籁之音,真正的“空谷足音”,优美的旋律盈满小屋,溢出窗外,飘向屋后的竹园。竹园里的品种是南竹,因为“孟宗哭竹”的故事,乡亲们爱把南竹叫做“孟宗竹”。此刻,曲中的凤尾竹已叠化出一丛丛孟宗竹,它们正在窗外顶着雪压冰歁顽强地生存繁洐,向世人诉说着“孝”字的要义。
母亲听罢,连连说:“好听!好听!没想到这个小葫芦里装着这么多好听的声音。”
火光越来越亮。我看见母亲的脸上竟有了红润。今夜,我不仅用柴火温暖了母亲的身体,还用歌声和音乐温暖了母亲的心房。
这时母亲来了兴趣:“儿啊,娘今天高兴,你吹,我来唱。北风那个吹,雪花那个飘,雪花那个飘飘,年来到……”天哪!母亲的嗓子竟然还这么亮,音也唱得准,尤其是带了表情,眉毛嘴角都挂着笑意。这首《北风吹》,我在小时常听母亲唱,今天一听,仿佛母亲回到了年轻的时候,全然不像年近百岁的老人。
我用葫芦丝为母亲伴奏。母亲唱得很投入,唱了《北风吹》,又唱《小白菜》,再唱《农民妇女们》……一会儿,突然停下来,望着我,大声笑出声来。“儿啊!人老了,唱不准了!”
我连忙说:“唱得准,唱得好,完全可以上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!”
母亲竟幽默道:“北京那么远,抬我也不去。咱在家里唱,不也一样开心吗?”
对对对!母亲的话让我突然悟出:快乐很简单,何时何地都可以得到。今夜,我的一盆火,一首歌,一支曲,让母亲得到了最大的快乐;而母亲的开心,又让一股幸福的暖流在为儿的心底久久涌动。
在这个停电的除夕之夜,我和老母亲举办了一台特别的“春晚”!